次元之門集中地

 

     「吶吶，哥哥。」記憶裡，菲力奇亞諾和我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對話：「哥哥，你會不會害怕呢？」 

      「害怕甚麼啊，混蛋，說清楚一點。」 

       當我抬起頭時，菲力奇亞諾帶著他一如往常的溫和笑臉看著我，和我不一樣的褐色眼睛裡一點陰影也沒有，絲毫不會給人壓力的模樣正好事我最討厭的樣子。 

      「害怕，自己會消失啊，哥哥。害怕有一天自己起床，就只剩下一個義大利了。」帶著溫和笑容的菲力奇亞諾說著，微微向我靠近的身體散發出真實的溫度，我卻突然感到渾身血液凍結一般的冰冷起來「吶吶，有一天萬一你或者我不見了，該怎麼辦呢？哥哥有想過這件事嗎？不會害怕嗎？因為我覺得，如果我們之中，有一個人要消失的話，一定會是哥哥你歐。」
       「經濟落後，治安差，人民素養低的南義大利，大家都是這麼說哥哥的。但是，哥哥卻也靠著這些跟我不一樣的地方而繼續存在著。如果有一天，這些差異全部消除掉，那哥哥就會不見，我說的對不對？」 

       在記憶裡，菲力奇亞諾說這些話的時候，表情完全沒有改變。而我，我只能無法動彈的看著他，感到無處可逃，感到絕望，感到一股壓迫感把我包圍住，無法呼吸。 

       「我非常希望，那些討厭的差異全部消失掉歐，哥哥.......」



        羅馬諾從床上猛的坐起，夢境消去之後，現實只是一個平凡的夜晚。黑暗的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，安東尼奧今天沒有回來。

       果然一個人的時候，就會做這個惡夢。用微微顫抖的手把額頭上的汗水抹掉，羅馬諾在床上縮起身體，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。坐在窗口透進的月光中央，感覺睡衣冰涼的貼著他溼透的背脊。

      反反覆覆的做著這個惡夢，雖然自從搬到安東尼奧家之後次數已經減少，但是他很慶幸這次安東尼奧並沒有在身邊。到底這只是夢裡的影像，還是他和菲力奇亞諾現實中的記憶呢？那可能，是他漫長的生命當中，逐漸淡去卻只會在夜裡更加深刻畫的幾秒鐘，之後弟弟做了些甚麼，之前自己在做些甚麼，已經全部都從他的記憶裡消失了蹤影。

    如果這是真實存在的場景，那為甚什麼菲力可以笑著說那些話呢？好像他不知道這些話很殘忍一樣，好像這些話裡的陰影與他完全無關一樣。他的弟弟或許脫線笨拙，但是卻和他一樣敏感，所以，他不可能沒有感覺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  是有，這麼討厭他嗎？
      
       『我非常希望，那些討厭的差異全部消失掉歐，哥哥......』夢裡弟弟說的最後一句話，像要加深他的不安，一遍遍在他不聽使喚的腦中響起。
    
    平常並不會這樣子。但是昨天下午，在義大利總統府裡他才剛和菲力奇亞諾有過激烈的爭執；內容不外乎是兩人對於自己境內統獨派人團體的處理方式不一致，對於德國經援的態度不一致，對於預算編列和下一屆總理的人選也不一致，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事情是有相同看法的。的確在各方面，南義大利總是扯住北義大利的後腿；羅維諾是個累贅，單單經濟來說，失業率5％的北義和20％的南義根本無法相提並論。然而在混亂的歐洲情勢裡，他們就如同鳥的兩半羽翼，無法分開翱翔。所以，羅維諾一點也不懷疑，弟弟是不是很希望自己快點改變。
       難道義大利的結局，就只有兩人分裂與他的消失，這兩個選項嗎？羅為諾幾乎要將這句話尖叫出來，湧入他胸口的不是不干心，而是突如其來的悲傷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  不是說好要一起哭，一起笑的嗎？不是說好，一直在一起？是誰告訴我，能獨立統一起來，真的太好了呢？

        會不會，全部，都是騙我的？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負面的想法一股腦全部在羅馬諾的胸口翻滾起來，痛苦的感覺竄過神經到達他最脆弱的眼睛，此刻的他視線已經一片模糊。為何自己可以如此沒用？低聲質問道，羅馬諾閉起眼睛，眼淚滑過他的臉頰。這個愛哭，脆弱，一事無成的自己，或許真的消失比較好吧？

       一個突然想起的音樂聲把羅馬諾嚇了一大跳，和他情緒完全不合的輕快音樂從他放在床頭的手機傳了出來，震動與閃光把他拉回另一個現實：有人打電話給他。

     羅馬諾根本不需要去猜是誰打電話過來，只有一個人的來電鈴聲被他設成【雙生子】這首歌。
    
     伸手，羅馬諾直接接起電話，拿到耳邊。

      「Ciao......」雖然努力，聲音仍有一點顫抖，電話另一邊一陣沈默。
    
      「哥哥，你怎麼了？」菲力奇亞諾的聲音問道，奇怪的是，羅馬諾這個時候卻一點也不感覺刺耳，反倒是一種溫暖的情緒很快撫平了他胸口的疼痛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 「混蛋，你為什麼這個時候打過來？」

      「因為哥哥在哭，所以我就打過來了。突然感覺到，你非常的難過。」菲力奇亞諾慢慢的說，溫柔而且平靜，羅馬諾差點又湧出了想哭得衝動。偶爾會有這種狀況，他們很微妙的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情緒和疼痛，要說是心電感應或許太過誇張，但是他和菲力奇亞諾之間，的確有著看不見的連結。怎麼忘記了呢？他們，是義大利。

        「哥哥？你有好一點了嗎？」

       「你這個......笨蛋啊...」不忘記發出咒罵，羅馬諾這次是對菲力奇亞諾，也是對自己這麼說。為了要能夠繼續存在，會痛苦、會受傷、會感到孤單，這是國家體現一定會經歷的事情，不知甚麼時候，安東尼奧也曾經如此告誡過他:必須更加堅強的活下去。就算未來有再多的不可預知，就算剛才他所想的事有可能成為事實，他都不應該在這裡消沈下去，更不應該去懷疑和自己的牽絆如此深刻的菲力奇亞諾。或許哪一天，他們真的可以找到消除障礙平和相處的方法，又或許，就是擁有這樣矛盾和差異性的他們，才是義大利吧？

      「哥哥？」大概是羅馬諾沈默了太長的時間，菲力奇亞諾忍不住又擔心的問道。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「好很多了啦！你這個蠢蛋！可惡，半夜打甚麼電話啦！」用力擦掉臉上的淚痕，羅馬諾用惡狠狠的聲音說。

      「恩，哥哥的聲音聽起來有精神多了。」

      「廢話！聽到了還不快去睡覺？我沒事了啦！」

      「哥哥？」
   
      「又怎樣啦？」
      
      「我們一定要一起當義大利歐。我不想要一個人，哥哥一定也是吧？無論發生什麼事，哥哥都要記得，自己不是一個人......」

     「菲力奇亞諾！」

     「怎麼了？」

       打斷了菲力奇亞諾的話，羅馬諾小心翼翼的開口：「謝謝你......讓你擔心了。」

     「......恩。」

     「我們，是義大利。」羅馬諾說，然後，他感覺到電話另一端的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。

(完)
     
       2011/3/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