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元之門集中地

        「猴子，早安哪！」遠遠的公車站牌下，站滿了一堆要上學的學生，其中一個和他穿著一樣冬季制服的身影正在朝自己招手。伏見猿比古有點意外地舉起自己的手，揮了一下。並不是他想要態度敷衍，只是因為天氣實在太冷，他已經圍了圍巾，帶著手套，動作還是因為寒冷而僵硬。

        吐出的白氣在眼前散去，但只要每一呼氣，伏見的眼鏡就會有一層薄薄的水氣；空氣乾躁而無味，掛在各處，澄淨的近乎透明的冰晶，與同樣透明的刺眼光線，被路邊厚厚的積雪反射著。

        就在這樣一個典型的冬日早晨，伏見第一次在公車站遇到了八田美咲。他就像是那透明的陽光一樣，絲毫不加掩飾的朝自己璨笑著，比起冬日的陽光，這笑容似乎更可以融化伏見胸中沈積著的陰鬱，早晨的困倦也因此一掃而空。

      「早安，你怎麼會在這裡？」走到美咲身邊之後伏見不解地問道，因為從來沒有在公車站遇過美咲，以往對方都是騎著腳踏車高速飆往學校才對。 

      「下雪拉，我要怎麼騎腳踏車啊？」美咲理所當然地說，雖然他只在校服外面多套了一件有毛滾邊的黑色外套，但是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冷「所以冬天得要搭公車了，這樣以後就連早上都可以一起去上學拉！」

      「這樣阿......」伏見說著，忍不住自己嘴邊強拉起的弧度，趕緊偏過頭，假裝在注意上方的看版公車還有多久會來，不想讓美咲注意到自己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 「啊，有討人厭的傢伙過來了。」一旁美咲突然發出不悅的低吼，伏見朝他的視線瞥過去，是和他們同班，總是位於人群中心的其中一個人；表面上成績優異又溫良恭謙，有著優良的出身，是師長眼中一等一的好小孩，國三在剛分班的時候，曾經與伏見、美咲有過交情。當時美咲很高興，沒有看出對方那種居高齡下的鄙視眼神，以為他們這種邊緣學生是方便驅使的僕役。之後伏見則是快就揭穿他除了會唆使校外的人，來對付跟他做對的人之外，還曾經用家裡關係逼迫女同學跟他發生關係；最後因為伏見考試屢屢比他高分，美咲又常常有意無意的讓他在眾人面前出糗，對方用一副裝可憐的表情，把自己弄傷之後去向老師告狀，希望美咲與伏見可以被退學。

        幼稚又可笑的人生，伏見對這個做出這樣的註解之後，很輕易的把他自朋友的名單中抹去，反正自始至終真正在名單上的也只有美咲而已。

       「不要看他，我每天還要在這裡等車呢......」每天在這裡上下學沒被找麻煩已經很不容易了，伏見一邊迴避那人也朝此處看來的視線，一邊提醒美咲道。

       「沒有榮譽心的廢物，踐踏他人的混蛋......」「美咲！」「真想殺了他。」

        感覺不到情緒的下了結論，伏見看向說出這句話的美咲，那對金褐色的眼睛裡面，沒有反射半分光彩。最近美咲越來越常這樣，是不是受到自己影響呢？伏見不敢確定。雖然有意識到兩人正朝著更偏離世界常規的方向走去，他也不是很在意，因為站在常規上面的，不就是背後那個可笑卑鄙的雜碎之類的人嗎？

       還有自己除了成績之外一點也不了解自己兒子的父親，因為對方家長有錢就卑躬屈膝，不在乎伏見是不是真的有犯錯的母親，也是歸類在那一個範疇裡面。

       遠遠的公車駛過來，等車的群眾開始移動。等到公車停下來的時候，門正好是開在伏見和美咲的正前方，兩人很自然的想要跨上公車的臺階，伏見卻感覺自己的衣服後領被人一拉，小小的不穩因為路邊結霜的地面而迅速始他滑向一邊，連同想要拉住他的美咲一起重摔在路旁。

       「該死！你做什麼！」美咲首先發出憤怒的吼聲，伏見摔的很重，一時間還爬不起來，使的美咲更顯憤怒。他狼狽的從地上抬起頭，四周正要上車的學生與上班族，有些正困擾的看著他們，有些則是視而不見，魚貫的走上公車。

        「我什麼也沒有做啊，是伏見君自己跌倒的，對吧？」剛剛站在他們身後的少年，剛才美咲所咒罵的對象，朝美咲露出微笑，並且及其自然的對身邊另一個穿著他們制服的女孩問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.......」女孩一時間似乎面漏尷尬的猶豫，但是卻還是如此答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們沒有要上車的話，就請不要擋路吧，大家會遲到的。」少年用困擾的語氣說，這時大部分的乘客都已經上車，剩下的幾乎全是他們學校的學生，而無數雙眼經則都盯著這個方向，因為剛才美咲的怒吼聲實在驚人。

        「混蛋，你給我......」

        「美咲，算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 美咲震驚的看向制止自己，然後站起身來的伏見。他的衣服沾上了道路邊的髒雪，臉頰好像也因為跌倒而紅腫。

       「為什麼要跟這種人.....」

       「你安靜一點。」

        伏見相當冷靜的將美咲推到一邊，站到他和少年之間。

      「不錯嘛，八田，你看，這才是視實務的人會做的選擇，下次別讓我聽見你在我身後.....」少年接下來要說什麼，美咲和伏見都沒有機會聽見，因為伏見突然近距離抬起腳，毫不猶豫的朝對方肚子猛踹下去。

      「走吧，美咲，我們別搭這班車。」少年抱著肚子跪坐在地上哀號，伏見拉拉衣服，從容的離開敞開的車門。

       「你.....」「別靠近我！」

        就在伏見轉身的時候，一些圍觀的學生企圖靠近，他立刻發出一聲低吼，回過身，一把小刀從他的袖口滑出來，被冬日透明的陽光反射的刺眼而危險，刀刃以些微距離擦過最靠近的一人的臉，森冷而快速的指在那人兩眼之間。

       「不要碰我！」伏見再次低吼，最後，所有的人，終於全數擠上那台巴士，程滿著驚恐以及憤怒的情緒、眼神、羞辱的耳語，離兩人越來越遠。

       他們一起站在只有兩人的公車站牌下，沉默了好久好久。最後，就和往常一樣由美咲先開口了。

      「猴子，刀子拿出來，也太超過了吧？」

      「我的刀子沒有要砍人的意思，但是你的拳頭是真的要揍人吧？」伏見淡淡的說，這到底是不是實話，美咲也無從判斷。

      「所以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呢？」

      「等下一班車啊！」

      「這樣一定會遲到的......」

       下一班到學校的車還要半個鐘頭，其實可以跳上其他巴士到電車站，或者是叫台計程車，都會比他們等這下一個班次來的快，但是他們彼此都很清楚，此刻兩個人皆無心上學。

        坐在站牌旁的長椅上，伏見先把雪擦乾淨了，不久之後美咲放棄一直望著車會開來的路口，也捱著伏見的肩坐了下來，身體有意無意的往伏見身上靠去。

       「你會冷嗎？」「誰冷啊！只是覺得有點累......」美咲平淡的答道。

       又是一陣沉默，寒冷的天讓兩人倦意很快就湧了上來，伏見忍不住希望兩個人就這樣坐到黃昏，任一天過去。靠在他身側的美咲似乎真的不會冷，身體散發出來的溫度比他高了好一些，但那雙從剛才變顯得無神的眼睛，這時更是缺乏生氣，盯著空氣中不存在的某物，發呆。

       伏見不是不能理解美咲的消沈，與伏見認識之前他還過著不同的生活，身邊總是有朋友，成績不好也無所謂，被師長瞧不起也無所謂，但是自從被前一團朋友背叛之後，美咲似乎一直處在難以釋懷的迷惑之中。好幾次伏見都懷疑，他對從前的那些人是不是抱持著強烈的恨意，雖然截至目前為止，美咲不曾對他們出手半分。

       反觀伏見自己，早就看清的這是一個噁心的世界，這枯燥、乏味、功利又無恥的現實一點也沒有好轉，他近來卻感覺自己恢復了活著的實質感。並不是因為他已經接受了在這樣的現實之下，自己應該要扮演的角色為何，而是因為，至少他的身邊，還有美咲的存在。這個用不可思議的方式，不停將他原有的生活打亂，注入各種感覺，而且從來不讓他感到虛偽、噁心的少年，自始至終用表現出與他同一陣線，而且信賴、直率的眼神看著他。如果自己消失了，這個少年一定會有感覺的，所以.......

       過了許久，公車終於從灰撲撲到道路那端，朝他們駛來。這次車上沒有討厭的同學，但他們還是因為超過上學時間許久，而招來其他乘客的目光。美咲撇撇嘴，同伏見有默契的坐到公車最後一排的位置上。

      「哪，猴子，音樂，要聽嗎？」

     「啊？」打破沉默的依然還是美咲，不過這次他的發言太沒頭沒尾，讓伏見過了一會才從他掏出的耳機，理解了他的用意。

      「你的英文這麼差，為什麼會選擇聽這些英文歌呢？」接過耳機，伏見已然預見等會出現在耳際的會是什麼樣子的音樂。美咲自從和他比較熟識之後，就經常要求伏見陪自己聽音樂。

      「雖然聽不懂，但是卻可以理解他想說什麼，你不覺得很神奇嗎？這才是音樂嘛.....那些歌詞不重要，只是覺得這些聲響，就像是我們心裡的哀鳴吧？」

       美咲說，自己帶上另一邊的耳機。

     「該死的，摔破了。」他掏出MP3播放器，對著控制面板上的裂痕露出喪氣的表情，不過，那似乎沒有影響功能，不一會尖銳、吵雜、混雜的旋律便開始衝擊著伏見的聽覺。

      「今天理化是不是要發考卷啊？」

     「有這麼回事的樣子。」

     「你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耶！」

     「反正一定是滿分。」

     「好過分，那個理化老師討厭我，每次都認為我一定有作弊。」

      「就跟你說他腦袋有問題，0分是怎麼作弊的啊？」

      「我又不是每次都考0分！」

       閒聊的過程之中，美咲被伏見調侃而瞥過頭去，耳機線因此拉扯，伏見順著將頭往美咲的方向偏去，不想要讓耳機從兩人的指中滑出。

       如果是從前，自己絕計不會有這樣的動作。但是此刻耳機中的音樂剛好到達高潮，歌手把副歌嘶吼的慷慨激昂，他好像瞬間理解了美咲所說的悲鳴，透過這細細的耳機線，將他和美咲以及這個世界其他的困苦，緊緊的相連在一起；眼前彷彿出現了一條寬闊的道路，而他和美咲，正準備朝著道路的另一邊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  「如果這麼討厭的話，就拿氫化鉀去給老師吃吧。」

      「猴子每次都是說說而已。」

      「美咲真的想的話，我也是可以真的去做。」伏見說，心裡不知不覺產生了類似自豪的情緒。他正在感受著，配合著；與外界失聯這麼久之後，終於和那個他所討厭，亟欲逃避的世界之外的某物產生了連結，而且伏見自己正在有意識的用身體、雙手，保護與維持著這個連結。對此，他感到自豪，守護著兩人之間由耳機線組成的細細連結，守護歌曲中的痛苦形成的世界，比那些汲汲營營的社會上的一切都還要有意義。

        那一刻伏見終於可以確認，美咲就是他生活中，唯一的真實。如果沒有美咲，他也不會是一個真實的存在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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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這天的天氣很冷。

    伏見早晨睜開眼睛的剎那，就花了很大的決心才從床上爬起。穿好青組的制服，在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大衣，然後把圍巾纏繞上自己蒼白的頸子，一圈、兩圈、三圈。 

    在想著這樣是否足夠禦寒時，伏見不經意的發現，大衣的手肘嚇破了一個洞，雪白的羽毛從洞裡面隨著他的動作飛出來。怎麼弄得？昨晚拔刀組的神經病們在晚餐時間亂射飛刀劃破的嗎？

    『嘖！』發出今早第一聲不耐煩地咂嘴聲，伏見再次打開衣櫃，但是他所擁有可以抵擋這溫度的大衣，似乎也就這麼一件而已。剩下的不是很久以前的衣服，就是同樣也在哪裡開了點破洞，平常穿穿無所謂，但是要給青組的其他人看見，他就有些不情願了；一定又會有人囉哩囉唆。

    終於好不容易在整個衣櫃的最後方，拉出了一件看起來像樣的衣服，伏見趕緊將其穿上，雖然樣式有些舊了，肩膀對他來說也緊緊地，但因為距離青組的晨間會議已經沒剩多少時間，他還要先繞到宿舍外面買早餐，否則就只能吃淡島副室長恐怖的紅豆泥吐司了。

    伏見抓起放在床頭上的鑰匙、手機，還有上一件大衣口袋裡的錢包，塞進這件大衣的口袋裡，這才突然發現右手邊的口袋中，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東西。

    自己有這種會將所有東西塞進口袋裡，然後忘在裡面的習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？國中嗎？伏見不耐煩地把那東西掏出口袋，想要隨手拋到床上，但是動作卻在一半僵住。

    那是一個黑色的，輕薄型的MP3播放器，在四五年前或許還是相當新潮的物品吧，但是現在卻已經幾乎不會有人使用了。正方形的玻璃界面上有一個長長的裂痕，不影響使用，可是卻是一個讓伏見停下動作的記號。 

    討厭的記憶，討厭的感覺，討厭的情感，從那道裂縫裡冒了出來。

（tbc）

預想中美咲所聽的音樂：

 （MV有些限制級就不貼了，其實我很喜歡瑪麗蓮漫森的歌，不需要知道歌詞以可以聽的相當爽快）

伏見腦內世界增幅的狀況比我預想的多太多了啦（哭）

我有意識到自己的於言怪異程度在這篇也是一樣嚴重很多

可能是因為在寫的同時我都很想睡覺。